前往酥醪村的车上,“导游”花姐要求我们轮番讲述关于酥醪观或茶山观的历史、人文故事。随行的文艺家们,纷纷打开了话匣子:酥醪菜的传说、酥醪村得名原由、酥醪观的历史、往来名人故事……轮到我,我只得坦白,来罗浮山多矣,但对此行目的地——酥醪村,除了对酥醪菜略知一二,其余一无所知。
这次采风,我的意图简单明了,那就是——“吃”。市民协的采风通知是这样写的:“当黄澄郁香的腊肉、腊鸭、腊鱼在太阳下自然晾晒时,也为酥醪村增添了一道美丽迷人的景观”,还说:“午宴有年猪、谷子喂大的鸭子、酥醪腊味、酥醪菜干汤等。”向来不流露“表情”的“通知”,却打破常规,不吝笔墨渲染当地的美食,怎不令我这“吃货”垂涎三尺、欣然前往呢?
中巴车沿着陡峭的山路,逶迤而上,前往位于罗浮山北麓的酥醪村。据说酥醪村原名苏罗村,因盛产酥醪菜而更名。小村位于山涧的盆地,四面高山围绕,因其山清水秀,空气清新而出产三宝——腊味、菜干和甜茶。“酥醪村的腊肉是用年猪做的。年猪,就是养足整整一年的猪。所以这里的猪肉质紧致鲜嫩,非常好吃。用年猪做出来的腊肉腊肠,当然也与别处的腊味不同风味。” 对罗浮山掌故颇为熟悉的蔡磊,说起了腊味,撩拨得众人馋虫发作,话题立即从“历史频道”转到了“吃喝频道”。
把鲜肉进行加工,在阳光、风还有时间的合力作用下,成就味道独特、易于存放的腊味,实在是我们的祖先极具智慧的发明。这种做法尤其流行于四川、湖南、湖北以及广东一带。湖南腊味讲究烟熏,四川腊味偏好麻辣,而在我老家湖北,腊味的制作相对很简单,五花肉和鱼用盐腌渍,用挂钩晾晒在阳台上,清劲的北风掠去多余的水分,阳光的沐浴保留了它光鲜的色泽。炒的时候再加上干红辣椒,吃起来香辣咸鲜。寓居南方多年,我也入乡随俗地爱上了广式腊味的鲜甜。冬至前后,老城区窄巷子,阳台上屋檐下,到处挂着一串串的腊肉、腊肠和腊鸭,将新年到来的喜庆与丰饶,渲染得浓墨重彩。我一边吞咽着口水,想象着它们蒸熟后晶莹剔透的诱人模样,一边暗自惆怅,想念远在千里之外的故土与亲人。腊味,已不纯然是一种美食,更是远离故乡的游子割舍不去的亲情、斩不断的乡愁。
深冬的罗浮山,毫无萧瑟之意。道路两旁古树苍翠蓊郁,林中藤蔓丛生,山花竞相怒放,远处鸟叫虫鸣,仿佛在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森林音乐会。惠州知名的腊味生产厂家——永记食品公司,就在这深山更深处的酥醪村,建造了厂房,设立了晾晒场。走下车,我们不禁惊呼起来:冬日阳光和煦,一片平整的洼地,一排排铁架上,横亘着一根根青绿的竹竿,白色的棉绳打着结,一条条金黄的腊肉、一串串鲜红或褐色的腊肠,密密悬挂其中,随风轻轻摇动,有细密的油渗出来,间或滴下一滴……眼前的景象,不正是我脑海里一再想象过的画面吗?不同的是,这里晾晒的,除了腊肉和腊肠,还有腊鸭、鸭腿、酥醪菜,以及铁丝网上,金黄金黄的“凤凰盏”。据介绍,永记酥醪腊味取原材料于当地,用家传百年的秘方制作而成。味道嘛,午餐时我们已品尝过。满满一碟子,一会功夫便被抢个精光,看来在座的,都是“吃货”界的“好口”,个个不遑多让。粉红色的腊肠、棕褐色的猪润肠、还有肥瘦相间的腊肉,切成小块的“凤凰盏”,冒着腾腾的热气,呈半透明状。挟一块放进嘴里,肥的不腻瘦的不柴,柔软中微带韧劲。比之湖南四川的腊味,更多地保留了质朴本然的味道,比之湖北的腊味,又多了些甘香的回味。我细细地咀嚼着,感受它们在口腔中被研磨殆碎后,尽情释放着封存已久的能量:丰沛的阳光、清爽的山风,还有时光的漫漶……美食的背后,永远不能忽视的,是制作者的智慧、匠心,以及辛勤的劳动,因而,值得被敬重。
离开时,酥醪观后那株传说有数百年树龄的梅花,正在怒放。远远地一丛雪白,掩映于青山绿树、灰墙黛瓦之中,如梦如幻、如烟如霞。田间小路上走来的农人,挑着一担酥醪菜,茎叶肥大碧绿,望之可喜。黄昏的酥醪村,腊香浮动,梅香氤氲,我在其中沉醉,不知今夕何兮,忘却来时路……
摄影:朱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