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24日上午,《铁涌镇志》编写办公室张坤、张思慧、彭芝楷、黄志成等一行四人,乘着镇政府由方友开的面包车,沿着惠深沿海高速公路风尘仆仆向大亚湾石化城附近的澳头镇开去。我们这次去澳头,要采访一位铁涌骆村籍的东江纵队老战士冯喜老人。陪同我们一起前行的还有骆村退伍军人冯佛水同志,他是冯喜老人的侄子。
当我们赶到澳头村已是上午十一时多了。我们首先来到冯喜侄女的家,我们在这里见到了冯喜同志。看去冯喜老人中等身材,他说今年80高龄了,但他身体还显得硬朗结实。他身穿浅蓝色的中山装,胸前挂着四枚记载着他参加革命战争立功受奖的勋章,这四枚勋章在眼前显得金光闪闪,他满脸红光,但头上短发如雪如霜,脸上刻印深深的皱纹,诉说着历经无数的岁月沧桑。我们一行6人的到来,冯喜老人笑容满面,热情地表示欢迎。我们坐下来寒暄一阵后,说明来意,接着他便向我们叙述了他少年参加革命到复员以后及安度晚年的人生。
1931年,冯喜出生在惠东县铁涌镇骆村一个贫苦农民的家庭里。冯喜出生不久,还在襁褓中呱呱哭啼,父亲不幸病逝,母亲梁燕娇劳累体弱,加上面还有兄姐,因此冯喜6岁时就过房给伯父冯炮做儿子。在那战火纷飞、兵荒马乱的年代,少年冯喜本应入学读书,然而那个年代衣食不保,饥荒连年发生,穷人孩子哪有书可读呢?为了使日后生活有着落,伯父因有些民间中草药方,便教冯喜学医,并叫他学阉牛。然而在那黑暗的旧社会,即使你有一技之长,还是弄得生活没有着落。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至四十年代初,日军连续三次在稔平半岛登陆,半岛土地遭受侵略者铁蹄的蹂躏。那时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东江纵队派遣叶基、曾城等人率队进驻稔平半岛,组织和发展抗日队伍。
1942年冯喜虚龄12岁,面对家徒四壁,冯喜彷徨无路,找到正在铁涌范围活动的一支叶基、曾城东江纵队属下的杨番(杨宏生)为队长的铁甲中队,要求参加东江纵队抗日游击队。起初杨番队长嫌他年纪小,怕他参军后承受不了艰难险阻,叫他过几年才来参军。冯喜当时拍着胸膛说:“穷人孩子早当家!杨队长,我虽然只有12岁,但我已经吃尽苦头,没路可走,我只有参军报国!”说着便手舞足蹈起来,打起了在农村看舞狮班表演学到的拳术套路。杨番队长见他打的拳路还挺精彩,小小的拳头在他不停的呵喝声中捶击得那么有力!因此杨番队长当场同意了冯喜参加东纵游击队。
冯喜参加游击队后,先是被连队安排任通讯员。为了完成上级交给的送信任务,他历尽艰险,冒尽风雨霜雪,夜行暮走,有时还要闯过敌人的哨卡,机智脱险,把连队的密件送到目的地。他送密件走过的路线,有吉隆、海丰、紫金等地。每当他接受任务时,往往把密件用针线缝到衣角或鞋底,并化装成讨饭的乞丐或探亲的少年。当时他曾送过密件给东纵游击队的领导同志,有高固、高强、杨俊如等同志。
1944年秋铁甲中队接到消息,说有一股日伪军在铁涌一个打铁店附近活动,连队派冯喜等几十个人去袭击这股敌人。当冯喜与战友们来到铁涌打铁店时,恰巧也被敌人前卫哨兵发现,敌人正要拔枪射击,说时迟那时快,冲出前头的冯喜,眼捷手快,随即开枪向敌人前卫哨兵射击,只见他左右开弓,一下撂倒两个敌人。枪声响后,两军激烈驳火。由于铁甲连队战士英勇奋战,打得敌军死伤多人,剩下为数不多,落荒而逃。在这次战斗中,铁甲连队李华(五华人)与另一个战士牺牲了。古云飞和林志光等战友受伤,古云飞受伤情况,是子弹从口中斜射进去,从嘴角边出来。
由于冯喜参军后能出色完成任务,且作战机智勇敢,后来他被安排任曾生司令员的警卫员。从此他工作更加谨慎小心,警惕性极高,时刻防备,偶遇突发事件往往能果断处置,出色完成任务。曾生司令员多次夸奖他,称他是有胆有为的“豹虎仔”。冯喜当上曾生司令员的警卫员之后,不但要时刻负责保卫曾司令的安全,还要管好曾司令的生活。工作虽然繁重,但他一向任劳任怨、尽忠尽职。在战火纷飞的日子里,冯喜担任曾生司令员的警卫工作,他深知任务多么重大,丝毫不敢疏忽大意。为了抗战的胜利,他跟随曾生司令员,辗转东江沿岸各地,闯山区走平原,过河渡海,转战沿海半岛,冒风险和枪林弹雨,于1945年8月迎来抗日战争的胜利。冯喜14岁那年冬还参加了攻打吉隆一股日伪顽军的战斗,战斗中他冲锋在前,奋不顾身。由于敌人碉堡坚固,四面布设机关枪眼,敌人狡猾,日夜防守,我军攻了七天七夜,牺牲了几位同志后决定挖地道进攻,后因敌人援军从海丰赶来增援。我军才暂且撤退,至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这股日伪顽军才被消灭。
抗战胜利后,于1946年6月,冯喜又跟随曾生司令员和东江纵队北撤山东。之后冯喜所在部队组建成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第十五兵团,曾生任司令员,冯喜仍在警卫连任职。当时驻烟台部队设办军官学校。由曾司令举荐和部队安排,他报名参加了该校警卫系统的武官班学习。由于他不怕苦累,勤奋学习,成绩显著,进步很大。毕业考试那天,训练场上插着一条上端用墨水分成九节的竹竿,教练官叫他在距竹竿约100米的地方向竹竿瞄准射击。他开了9枪,其中8枪击中竹竿8节,在场同志,个个喝彩称赞,后他被部队评为“神枪手”。毕业典礼那天,部队向冯喜颁发了毕业证书,并晋升他为上尉军衔,同时部队也任命冯喜为警卫连连长。
自此之后,冯喜的任务更加神圣重大,由于他机智勇敢,在那艰苦卓越的战斗场合,他也往往能出色完成任务,使连队和领导闯过风险,保卫了连队和领导的安全。有一次敌人的两个特务,穿着便衣扮成老百姓摸到军营附近,有意搜索情报和偷袭部队领导。他们在假装下棋,冯喜带战士上前盘查。不料两个特务拔腿逃跑,冯喜喝声:“站住!”敌人仍拼命奔跑。冯喜拔出驳壳枪,对准两个敌人,“呯呯!”两声,两个敌人应声倒下。冯喜和战士们上前搜查,发现两个国民反动派特务身上都带有英国造的短枪。
冯喜所在部队在山东作战两年后,1948年奉命又打回广东,准备配合南下大军,解放全广东。经过一年多的战斗,终于消灭固守广东的顽敌,解放了全广东,1949年10月1日迎来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从此中国人民站起来了,穷人翻身!此时此刻,作为一个人民战士,冯喜也该有多大的高兴啊!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曾生任广东省副省长,中南局第三书记,同时兼任广州市市长和晋升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少将军衔并任南海舰队第一副司令员。此后冯喜也被调到海军任职,荣任第7纵舰队队长。
1952年5月冯喜从部队退伍,回到久别的家乡 ~ 惠东县铁涌镇石桥乡骆村。回到家乡后,他当选石桥乡副乡长和民兵营长和土改队副队长。负责骆村片的土改工作。冯喜回乡后又以军人的风范,投身到热火朝天的社会主义建设中。
1953年冯喜母亲逝世,之后通过曾生关系,惠阳地区组织部安排他到惠阳县澳头镇,任飞帆渔业大队队长。冯喜到渔业大队后,与渔民同甘共苦,他和渔民们一起出海捕鱼,在风浪中闯荡,冒尽风险。他吃苦在前,享受在后,深得渔民们的称赞,因此也大大鼓起渔民的冲天干劲,这样渔业大队连年取得生产大丰收。
冯喜来到澳头工作后,不久便和当地女青年李元友结了婚。他结婚后育有一个儿子和四个女儿。结婚后因家庭负担重,他曾辗转供销社、搬运站、建筑队等部门工作过,他不论到那个单位工作,总是吃苦在前头,重活粗活抢着干。那时生活虽清苦,但他一一挺了过来。文化大革命革时期,他看了一些不顺眼的东西,便向单位领导提出了一些合理性的意见,当时有人在幕后策划要揪冯喜进行批斗,他发觉后便写信给曾生反映情况。曾生接信后便打电话给公社书记:“冯喜是从枪林弹雨中走出来的有功军人,任何人不能动他一根头发!”书记接到曾生电话,恍然大悟。从此干部群众都对冯喜投以羡慕的眼光。这样冯喜才免遭挨批受斗。
改革开放后的20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至九十年代初,惠阳至惠东沿海地区走私风潮猖獗。走私的货物有日产电视机和其他外国出产的手表、香烟、布匹等等。以上这些货物每天源源不绝的从海外来到沿海登陆,进入内陆各地,严重危害了国家的经济秩序。为了维护国家利益,必须打击走私。当时冯喜服从上级调谴,被安排到澳头镇工商所,担任拦截卡堵走私货物的工作。当时冯喜走马上任,刻不容缓,与单位队员日以继夜,走码头巡海边,设卡堵点,见有可疑现象,仔细盘查,决不让别有用心的走私者蒙混过关。因此工商所在冯喜到任之后,取得很大的成绩,最明显是工商所得税收经济的收入,比以前大大提高。当时冯喜负责对私货验查放行的工作。但他公事公办,决不以私人感情徇私舞弊。该放行就放行,不该放行的绝不放行。有一次一位蓝姓老板,走私一桩上千万元的私货,想以金钱贿赂冯喜,以此取得放行。因此蓝老板带着一麻袋人民币来到冯喜家求情。蓝老板来到冯喜家,把装有钱钞的麻包袋放到屋角,便上前对冯喜说:“冯同志,只要你对我的私货能放行,我还会给你大大的好处!”
“什么好处?”冯喜问。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会给你更多的钱啊!”蓝老板说着又走到冯喜的跟前,指着墙角放着的钱袋。几乎嘴巴贴着冯喜的耳朵细声细气地说:“冯同志,这些钱就先给你了,望你笑纳。此事你知我知,万望您多多包涵关照!”
此时冯喜说:“蓝老板,您看错人了!”说着他走到墙角拔开蓝老板带来的麻包袋的袋口,往里面一看果然是一扎扎百元面值的钞票,看去少说也有几百万啊!冯喜不看则已,一看便怒气冲天说:“你这是到我家放毒!这是毒药!你这样做是害人的!请你快把这包钱带回去!不然我把你送到派出所去!”蓝老板见冯喜大发怒气,也只好乖乖提着那个装满钞票的麻包袋走出冯喜的家门。这样蓝老板这批私货也按有关政策被秉公处理了。
1996年冯喜退休养老。按理说,冯喜到这时候,应该在家享度晚年,坐守天伦之乐。然而冯喜闲不着。他凭着在少年时跟伯父学医时学到的中草药知识,为百姓群众治病行医。他以治肾结石、尿道结石、风湿骨病为擅长,十多年来深圳、龙岗、横岗、淡水等地,被他治好的奇难杂症,不计其数。家里人看他这样劳碌费心,万一有什么问题还会带来麻烦,都劝他停止行医,在家休息,安享晚年,但冯喜拍着胸脯说:“我虽然年老了,但是我身体还是硬朗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要为群众百姓做一点好事!”家里人又说:“你是一个老战士,已经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诞生历尽枪林弹雨,奋斗一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还不够吗?”冯喜又响亮地说:“对,我是一个老战士。作为一个战士,就要有一份热就发一份光!”冯喜本来也是一个很执着性子的人,只要是他认为是要做的事,九牛二虎也阻拦不了他。家里人无奈,只好任由他自己了,但千叮万嘱,要他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因为年纪老了,冯喜已经80岁高龄了,行动也确实不方便了,所以他在两三年前才偃旗息鼓,停止中草药行医,在家休息养老了。
冯喜的老伴李元友于2000年63岁时逝世了,儿子定居香港,四个女儿也早已出嫁成家了。如今他孤单一人生活,每月靠政府发给的两千多元抚恤金生活,不过儿女们也常来看他老人家。那天他带着我们来到他的住处,并在其住屋门前合照了相片。他的住屋是在澳头镇大塭埧路7号后面的一个角落处,虽然是水泥钢筋结构,但是很低矮简单,面积约20平方米,住屋内设备及家器都非常简单朴素,与眼下家家户户讲求精美家电、高档住屋装修、如意享受生活水平相比,真是风马牛不相及啊!看着眼前的此情此景,又看看这位老战士满脸皱纹诉说着漫长岁月的沧桑,笔者不禁想起鲁迅的一句名言:“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站在眼前的这位东江纵队老战士,不正是这句话活生生的写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