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的1938年10月初,日军派兵南下袭击我华南地区,并从大亚湾沿海登陆直奔惠州,于10月15日惠州城便被日军占据,首次沦陷。与此同时,广州市亦遭日寇占领,并沦为长期敌占区。在此后的七年中,惠州又先后沦陷三次,致使惠州的老百姓陷于水深火热的窘境,造成灭顶之灾。日军进城后,到处杀人放火,掠夺财物,奸淫妇女,滥杀无辜,血债累累;日军撤离后,又经常从广州调派飞机前来空袭,狂轰滥炸。由于事前无法预测其出击时间,防不胜防。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其轰炸造成的伤害,比派兵直接入侵的后果更加严重,以至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总而言之,日本鬼子四次入侵及以后的空袭轰炸,对惠州人民大众所犯下的滔天罪行,罄竹难书,国恨家仇,我们永不能忘。
惠州城区离广州仅相隔百多公里,飞机从广州机场起飞后,只需十多分钟便可抵达惠城上空,日本帝国主义者为了长期侵占我国领土,他们竟把惠州城选定为训练其飞行员提高实践作战能力的试验基地,经常调派各种类型的战斗机及轰炸机前来袭击及投放炸弹,使惠州人民生命财产及民房商铺遭到严重的伤亡和损失。敌机空袭时间:一般是在上午11时至下午2时左右,但有时则一反常规,改为上午9时或下午4时搞突然袭击;有时一个月来4-5次,有时则相隔两、三个月才来1次,但有时则连续几天中午时段前来空袭。其轰炸目标大多数是瞄准政府机关及国民党军队驻地为重点,但有时竟滥炸商铺及民居。由于当年国民党军队对敌机前来空袭时,很少用高射机关枪予以还击,因而敌机在空袭时有恃无恐,为所欲为,当发现地面人群四处奔跑逃命时,敌机就低空盘旋,用机枪扫射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以致伤亡惨重。
由于敌机空袭时间及目标变化莫测,当年惠州的人民群众为了保护人身安全,适应战时状态的需要,只能改变日常生活作息时间,当年惠阳县政府规定凡是惠州城内的机关单位、学校、团体,从上午9时起至下午3时这段时间,一律停止办公与上课,机关工作人员及学校师生自行疏散到城郊农村去逃避敌机空袭。其办公和上课时间改在上午7时至9时及下午3时半至6时处理。城内各大小商铺小作坊及小商贩等行业亦各自参照执行。因此,在那个年代里惠州城内的老百姓除了机关单位、学校及一些大商行要安排个别人员值班看守门户,居民住户中一些老弱病残者,因行走不便留在家中外,其余男女老幼在每天吃过早饭后,从9时开始便先后走出家(店)门,到城郊的农村去疏散。当年的下角、梅湖、埔前、小金口、飞鹅岭、佛祖坳(现客运汽车总站)、黄塘、长塘仔、龙丰、新村、大岭、挂榜山、河南岸、下埔、横岗沥、南津、文头领、三丈岗、水北、望江、三新、乌石等,均属惠州城郊农村。城内有的家境比较富裕者,每天疏散时还自备午餐充饥,或者在郊区临时开设的简易茶楼、饭店购买食品解决午餐问题。而大多数出外疏散人员只能靠饮水充饥。每天在郊区疏散逗留时间大约需4 - 5个小时。中午时段若没有发生空袭,到下午2时半开始,人们便逐渐返城回家。如果中午敌机曾来空袭过,人们尚心有余悸,往往要推到5时过后才敢回城。在中午那段时间,留在城内的少数人,个个都是提心吊胆,遇到敌机前来空袭,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大家只能躲在家里,听天由命,城内的大街小巷很少有行人踪影。当年大多数商铺及民居均大门反锁,无人看守,但社会治安情况尚算良好,很少发生破门入屋(店)的重大盗窃事件。
笔者是土生土长的惠州市惠城区人,今年已是90岁老叟了。从小就跟随长辈世居府城水门路六角巷内祖屋,一直在惠州城内生活成长。当日本鬼子首次入侵惠州时,我才是刚满十周岁的小孩,在小学五年级念书。从那时候开始,就饱受日本帝国主义者的迫害。在八年抗战期间,亲身经历惠州四度沦陷及历次空袭轰炸惠州的苦难全过程。在惠州首次沦陷时,我们本来一个美好幸福的家庭,便遭受灭顶之灾,以致家破人亡,父亲正当年富力强,事业有成,便因逃难病故他乡;三间祖屋,一间被焚烧。事隔三年后,另一间祖屋,又被日机轰炸夷为平地,真是祸不单行。在空袭中,全家老少人口平安,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类似我家遭到的战祸劫难,在惠州城内比比皆是,多不胜数。日本鬼子发动的侵华战争,其犯下的各种暴行和罪恶,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回忆76年前敌机前来空袭轰炸的一段令人触目惊心的惨剧,至今尚心有余悸:在1942年秋,笔者在惠阳县立一中初中二年级读书,校址设在丰湖书院。当时全校师生早上6时半在家吃完早饭便返校上课。9时正放学,大家都不敢进城回家,便直接疏散到附近的郊区农村去逃避敌机空袭。有一个星期天学校停课,我跟随家里大人们一起疏散到下角去。那天中午未发生警报,大家都以为平安无事,下午3时,便返回城中。孰料回到家中不久,便遭遇到敌机突然袭击,刚打完预备警报的钟声不久,两架日机便飞抵惠城上空,我们本来想往城外逃避,但时间已来不及了。全家大小人等只好蹲进一张老式大木床底下躲避(注:那种大木床,质量比较坚固,有两块厚约5厘米的床板长度2米,宽度1.5米,床板厚度3厘米,床顶四周还有床架。床板上平铺堆着几张旧棉被,是平时准备好作为家庭的防空专用设备,床底下可容纳七、八个人挤在一起,相对来说是比较安全一些)。敌机在惠城上空盘旋了一会,便连续投放了十多枚炸弹,爆炸声较沉,估计离我家较远。突然轰隆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知道这枚炸弹就落在附近,大家吓到口青面冷,全身发抖。不久,飞机声逐渐消失,大家才慢慢从床底下爬出来。当时,我好奇心切,不顾家长的反对,立即跑出外去探听情况。在离家20多米处,发现一群人围在一起,我立即走前去观望,不看尤可,一看大吃一惊,一幕惨绝人寰的情景现在眼前。只见街道中间出现一个深坑,高度约2米多,圆周直径3米多,圆坑周围血渍斑斑,墙头、屋顶及地面到处飞满残骸,令人触目惊心,惨不忍睹。原来刚才最后一枚炸弹就落在此地。在人群中有个年轻人正在向大家讲述他大难不死的险情:“刚才听到打警报的钟声时,我刚好出外购物走在回家的路上,从万石坊(现中山南路)拼命往家里的方向奔跑,当我走进六角巷内时,抬头一看,发现天空中一架敌机正迎面俯冲而下,知道情况危急,这时候我正好走到自己家门口,立即推门进入大厅卧倒在地。而在我身后有个中年男子跟着亦从水门路跑进六角巷内,与我相距仅4米远。当我踏进家门卧倒在地下时,那枚炸弹不偏不倚,刚巧炸中他的怀抱,落地开花,一声巨响,只见那个男子当场粉身碎骨,血肉横飞,墙头上、屋顶上以及地面上到处都是他的残骸,我亦吓到魂飞魄散,实在是太可怕了。感谢上天保佑,我才捡回一条命仔……。”那位邻居青年惊魂未定地说。围观的人群听过后,对日本鬼子的暴行与罪恶,个个表示无比的愤慨与仇恨,并对那个劫后余生的青年异口同声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当时我在现场亲眼目睹这一惨剧,内心惴惴不安,非常难过。于是,不敢久留,迅速返回家中,向家人汇报了有关情况。由于当年自己年龄还小,经不起这些惊险残酷现象的刺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很难入睡,即使睡着了,很快又被恶梦惊醒,不得安宁。经过好长一段时间调理,才逐渐恢复正常状态。从此以后,再也不敢闯进类似的地方去观望现场了。
那次投放在六角巷内那颗炸弹,可能是比较轻型的杀伤弹,周围的民居建筑物,并未遭到严重的毁坏,但奇怪的是刚好炸中正在奔跑的那个男士的怀抱,因此人们戏称为“揽炸弹”。这个新的词汇,很快便流传出去,老少皆知。以后还演变成人们口角相争,互相对骂,随口而出的口头禅,喻指对方将会揽着炸弹而死,碎尸万段,血肉横飞,用意非常阴险毒辣,骂人不得好死。直至抗战胜利后,不再有空袭事件发生,这句骂人词汇才完全消失。这是题外话,不谈也罢。
总而言之,在抗战期间,每次敌机前来空袭,惠州的人民群众便要遭殃,人心惶惶,胆战心惊,谈“机”色变。总有不少人员伤亡,死于非命,无数房屋被炸毁,以致家破人亡,流离失所,难以为生。这些苦难的日子,我们这些八九十岁的老头子都是亲历其境,深受其害的历史见证人。抗战开始至今已经是七十三个春秋,但对日本侵略者所发动的侵华战争,给中国人民带来前所未有的深重灾难,国恨家仇,我们炎黄子孙没齿难忘,至今尚记忆犹新,历历在目。我国有句古语说得好:“多行不义必自毙。”是指对某一个人来说,一贯横行霸道,伤天害理作恶多端者,到头来总是害人害己,自取灭亡,决没有好下场。这就是因果报应,天理难容。同样,对一个国家来说,亦毫不例外。凡是首先发动侵略战争的帝国主义者,虽然能猖獗一时,但最后的结局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从侵略开始,以失败告终。正义始终会战神邪恶,这就是历史的必然规律。日本帝国主义者在七十三年前发动的侵华战争,归根结底,最后亦只能是战败投降,这就是一个最典型的反面教材,咎由自取,史实为鉴。